見到高哲，程喬和柳齊再也顧不上關註陰氣，他們更在意的是，高哲在這裏，那麽高哲身體裏的那個是誰。

“你是高哲？”程喬靠前兩步，站在岸邊問那人。

疑似高哲的魂魄反應有些遲鈍，好半天才點頭，茫然的雙眼慢慢聚焦到程喬身上，緩緩開口，一字一頓地問：“你是誰，為什麽會認識我？”

“我是池爽的朋友，池爽你還記得嗎，你的高中同學？”程喬的話像是一記重錘，敲醒了渾渾噩噩的高哲。

高哲的目光漸漸清明，說話也利索了些：“小爽，你們認識小爽？”

“是，就是小爽讓我們過來找你的，高哲，我問你，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嗎？”程喬問。

“我……”高哲垂下頭，像是在回憶，又像是什麽都沒想，又過去了好久，他重新擡起頭，不解地自語，“我為什麽會在這裏？我記得那天從小爽那回來，站在蟹子河邊等車，然後……”

高哲的表情有些痛苦，雙手抱著腦袋思索許久也沒有個答案，最後迷茫地擡起頭問程喬：“我為什麽會在這裏，你知道嗎？”

程喬的心一沈，高哲不會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吧？對亡魂而言，弄不清楚自己死了是件非常麻煩的事，因為在亡魂看來，他還是活人，會按照生前的軌跡繼續生活，無形中影響了活人的生活而不自知。

“你那天跳河了，你還記得嗎？”程喬覺得有必要幫高哲意識到自己死亡的事實，這樣既能幫他減輕痛苦，也能弄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

“我跳河了？我為什麽要跳河？”高哲嚇了一跳，兩只眼睛瞪得老大，在濃重陰氣的襯托下格外滲人。

“我們也想知道你為什麽要跳河，”程喬無語，她還沒見過如此糊塗的亡魂，連死前的事都不記得了，“據圍觀人群說，你是自己跳下去的，你……是不是想自殺？”

“我為什麽要自殺？”高哲不可思議地問，倒是把程喬和柳齊問懵了。柳齊忍不住說：“你不是失戀了麽！”

“你說安小雪？是她對不起我，我為什麽要自殺！”高哲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柳齊，鬧得柳齊渾身不自在。

任誰被渾身包裹在濃重陰氣下的亡魂盯著都不會好受吧。

“既然你不想自殺，為什麽要跳河？”程喬感覺自己腦子有點亂，如果高哲不是自願跳河……難道是被附在他身上那玩意弄下水的？

高哲也被程喬的問題問懵了，不管他怎麽回憶都記不起自己跳過河，他只記得那天從大學城回來後在這裏下車，等回學校的公交車時站在河邊吹風散心。

他那時因為安小雪的事的確心情很不好，可在池爽安慰過他後，他已下定決心忘掉那個不值得他費心的女人。雖然他現在讀的學校不怎麽好，但誰規定普通高校出來的人就不能有美好未來呢，他已經為安小雪浪費了那麽多時間，以後他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好好奮鬥，早日走上人生巔峰，找一個值得他深情的女人。

他滿心都是對未來的規劃，怎麽可能一時想不開去跳河！

“你說我跳了河，我是不是已經死了？”許久之後，高哲突然問了這麽句話。他的大好人生還未開始就已結束，實在太不甘心了。

“你現在的情況，我也說不上來你是死了還是活著。”程喬思索片刻後把他跳河後又自己爬上來，然後性情大變的事告訴了高哲。高哲聽後整個人都呆住了，他能接受自己已經死亡，卻無法接受別人用他的身體亂來。

“你別激動，我們一定會處理掉那個鳩占鵲巢的家夥。”見高哲的臉比陰氣還綠，柳齊急忙安慰道。開什麽玩笑，身處在如此濃郁的陰氣中，再普通的亡魂也能變成惡鬼，甚至是厲鬼，要是高哲突然發飆，他們是收拾他還是網開一面啊！

“你們能讓我離開這裏嗎？”嘗試了幾次也沒能離開河面，高哲漸漸冷靜下來，認真地問。

程喬和柳齊對視一眼，如果是普通的河流，他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將魂魄帶走，可這裏陰氣這麽重，他們也不敢說能否將高哲帶走，更不知道把高哲帶離這裏是否會對高哲，對這條河有什麽影響。

高哲閉了閉眼，而後緩慢地說：“你們幫幫我，我想奪回自己的身體，就算不能活過來，我也不能讓別人用我的身體去傷害我身邊的人。”

即使他沒點名道姓，程喬也知道他指的主要是池爽。怪不得池爽肯為他做這麽多，不得不說這兩人間的友情很深厚。

“我們可以嘗試，但你可能會非常痛苦，”程喬看看包裹在他周圍的陰氣，說，“你看到你周圍的綠顏色了嗎，那些都是陰氣，我不知道這些陰氣對你有沒有影響。如果強行把你帶走，也許會給你造成傷害。”

高哲看看環繞在周圍的陰氣，鄭重地沖她點頭：“你們盡管做，任何後果都由我個人承擔。”

他都這麽說了，程喬和柳齊不再猶豫，由柳齊站在河邊做接應，程喬則重新踏上河面，依仗自己能用手觸碰魂魄的優勢，抓住高哲的手腕，想要把人扯出來。

高哲的身體動了動，高哲有些興奮，配合著程喬往前走。然而他剛邁出一步，河面上的陰氣立刻瘋了似的包圍上來，將程喬和高哲卷在其中。

程喬只覺得有無數雙手在抓自己的身體，那種感覺很真實，但又和鬼魂抓她的感覺不太一樣，沒時間細想，程喬玩了命地向後撤。與此同時，柳齊也一只腳踏上河面，伸手去抓程喬。

“抓住我，千萬別松手！”程喬一手緊抓高哲的手臂，另一只手遞給柳齊，兩人一起用力，卻仍無法讓高哲向前一步。

越來越多的陰氣從冰面下湧出，像被搶了口糧的惡狼，瘋狂地撲向冰面上的兩人一鬼。陰氣和鬼魂不同，即使普通人也很容易受其影響，不過柳齊有僵屍的血統，濃重的陰氣不會對他傷害，因此他成了三人中的主力，把程喬當成繩子使勁拉。

夾在兩人中間的程喬最難受，這感覺她並不陌生，以前在千鳥湖時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，而且這次比千鳥湖更糟糕，她能感覺到那些陰氣想要鉆進她體內，雖然有血脈之力護身，但她還是被陰氣擾得心煩意亂，心底有個聲音慫恿著她放開手，去和那些陰氣拼命。

“小喬，不要被陰氣影響！”感覺到程喬往回抽手，柳齊咬著牙大吼。眼下他們三個誰都不能半途而廢，若是程喬松手，他們今天就沒辦法帶走高哲了。

程喬也明白目前的處境，她很想無視陰氣的影響，奈何周圍陰氣實在太濃，她想無視陰氣，陰氣卻不肯放過她，而且陰氣像是發現了程喬是三人中的弱點，全都聚集到她周圍，前赴後繼往她身上撲。

漸漸地，所有冒出河面的陰氣都把程喬當做攻擊目標，如果從遠處看就會發現程喬已經被綠色覆蓋住了，柳齊和高哲則幹幹凈凈。

高哲身為魂魄，陰氣對其影響並不大，不過當陰氣離開他的身體，他的思維也愈加清晰，見程喬一臉痛苦，高哲不忍地說：“放開我吧，答應我，處理掉那個霸占我身體的混蛋！”

程喬心裏正煩著呢，聽高哲說這麽喪氣的話，火氣更大了，她想臭罵高哲，可她實在太難受，被陰氣壓迫得根本發不出聲音，只能用憤怒的眼神讓高哲閉嘴。

高哲被程喬的眼神嚇了一跳，還以為這女孩被陰氣控制了神智呢，幸好柳齊及時喊了句“高哲抓緊”，高哲才穩定心神，沒有放開程喬的手。

陰氣猶如一道繩索，緊緊扼住程喬的喉嚨，程喬只覺得呼吸都困難了。視線漸漸模糊，大腦也陷入空白的狀態，有那麽個瞬間，程喬以為自己會死。

這種瀕死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，程喬感覺眼前的景象變了，冰封的河面開化，重新流動起來，河水雖湍急卻很純凈，讓人心曠神怡。

程喬淩空站在水面上，茫然地看著腳下的河水，水花濺起，迸濺在她露在外面的手，臉上，冰冰涼涼的，竟然將她內心翻湧的火氣熄了下去。

程喬撚撚手指，又撫了撫臉上的水痕，意識清明了一點，她明白自己陷入了幻覺，只是她不明白，這次是什麽力量把自己拉進來，又是為什麽把她拉到這裏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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